老人和大女儿——她根本不会说话,而是一小时一小时地坐在她爷爷身边,把一块布折了又折,然后冲着那块布发笑——这两个人对兴旺发达、精力充沛的他都无话可说。当王龙为老人倒上一碗茶,用手摸摸女儿的脸蛋时,他看到她那种甜甜的无意义的微笑,但这种微笑很快就令人悲伤地从她脸上消失,留下一双迟钝的、暗淡无光的眼睛,其他什么都没有留下。他常常在离开他的女儿后沉默一会儿,这是他女儿在他心上留下的悲伤的标志。然后他会看看他那两个最小的孩子,他们现在已经能在门口高兴地跑来跑去了。
但是一个人不会仅仅满足于和傻乎乎的小孩子逗乐,他们嬉笑了一阵后会很快去玩自己的游戏,这样王龙又成了独自一个人,心里又充满了不安。要不他就是看看他的妻子阿兰,这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和他一起亲密地生活过的女人,他们太亲密了,她的身体他知道得清清楚楚,甚至都看够了,她的事他无所不知,他不可能指望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新鲜的东西。
但王龙觉得他好像一生中第一次看阿兰,他看出她是一个任何男人都不会说漂亮的女人,她是个平庸的普通妇女,只知默默地干活,从不考虑别人觉得她长相如何。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头发是棕色的,蓬乱而没有油性;她的脸又大又平,皮肤也很粗糙;她的五官显得太大,没有一点美丽和光彩,她的眉毛又稀又少,嘴唇太厚,而手脚又大得没有样子。他以奇特的眼睛这样看着她,对她喊道:“现在谁看见你都会说你是个普通人的老婆,而绝不会说你是个又有地又雇人耕种的人的妻子!”